剥洋葱 记者 唐爱琳 2016-08-23 08:43
●对话人物:
陈忠和,58岁,中国女排前主教练,曾带领中国女排获得2004年雅典奥运会冠军及2008年北京奥运会铜牌,打造了中国女排的“黄金一代”。2009年,他卸任女排主教练,现任福建省体育局副局长。
●对话动机:
陈忠和与郎平的故事可以追溯到37年前,当时他担任郎平的陪打教练。90年代,女排“五连冠”后,他又协助郎平执教中国女排。2000年底,陈忠和竞选女排主教练,陈忠和得票并非最高,却获得了郎平关键性的一票。
“如果说郎平是我的恩人,一点都不为过,”此前接受媒体采访时,陈忠和曾说,“后来我指挥女排的很多方法都是从她那里学来的。我们在中国女排队中,共事了20多年,感情比普通人要来得深厚得多,这一点永远也不会改变。”
谈决赛:“意料之中的胜利”
剥洋葱:你看女排奥运决赛吗?
陈忠和:原本徐云丽(女排国家队队员)的母亲打电话邀请我去她家看决赛,但我在外出差,就和几个球友在宾馆看的。我一直惦记着这个比赛,前天晚上都没睡好,早上很早就起来了。
剥洋葱:你对这场球的预期是什么?
陈忠和:在我意料之中。这场球我们胜算比较大,虽然小组赛输给塞尔维亚,但我们心态各方面比较好,已经冲到这个程度了,队员们的气势排山倒海,这种力量非常大。
这场比赛每个人都表现得很好,郎指导的指挥和换人都是恰到好处的,每一个人都起到了一定的作用。
剥洋葱:本届奥运会,中国女排小组赛状态低迷,淘汰赛越打越好,你如何评价这种表现?
陈忠和:其实,也不能说很低迷。因为队伍还比较年轻,刚进入第一场比赛,往往容易放不开,队员想法也比较多。
女排在最困难的时候,遭遇了梦想三连冠的东道主巴西队,能够击败巴西,非常可贵。我们就是心态的改变,也没有退路了,反而是巴西压力大。我们把包袱卸给对方了,这一点做得非常好。
比赛时,可以看到无论落后还是领先,队员的表情都不紧张;但巴西出现了那种紧张的眼神和表情,他们生怕掉了一个球。这时候我们去追着打,巴西队就会出现一些波动和失误。
剥洋葱:今年春节后,女排曾在漳州封训备战,你还去看望了中国女排,她们当时状态如何?
陈忠和:我去看望了两三次,她们当时状态不错,这帮队员条件很好。
保证奖牌,冲击金牌,是出征里约前定的目标。我当时跟郎平说希望蛮大,我们确实有这份实力。但困难也在,毕竟美国队、巴西队比较难对付,他们技术比较细腻,攻防比较全面;反而,打俄罗斯、塞尔维亚,我们胜算比较多。塞尔维亚进攻能力强,但传小球、串联比较薄弱。
剥洋葱:当时郎平压力大吗?
陈忠和:压力很大,奥运会毕竟四年一次,去年女排世界杯夺冠后,奥运会要求起码要保三争一吧。
另外,女排一直关注度很高,曾经辉煌过,队员自身要求比较高。
谈中国女排:“魏秋月抢时间做手术”
剥洋葱:自2004年雅典夺冠后,中国女排的状态一直起起伏伏。原因是什么?
陈忠和:主要是伤病多一些,像赵蕊蕊本来连续打8年也问题不大。有人说,我不敢启用年轻队员、保守,那个时候主要是伤病困扰了队伍的发展和训练。
2008年到2012年,你也看到了,我也不好说,教练一直在不停地折腾。同时也出现了青黄不接的情况,新的队员还没到那个火候,顶不上来;老的队员伤病,比如徐云丽、魏秋月,又没办法支撑下去。
剥洋葱:造成伤病的原因是什么?
陈忠和:伤病不是一两天的事情,是长期慢慢积累的。伤病的预防我们当时做得不够。
这是一个矛盾。队员小伤小病应该让他们好好休息,但有时候也会担心休息耽误了训练。竞技体育靠磨、靠练,如果练得不够,到比赛就很难拿出好成绩。
剥洋葱:当时老队员有伤病还要继续打比赛?
陈忠和:那没办法,奥运会四年才一次。像魏秋月现在这种情况,抢着时间做手术、恢复,再到奥运会去。
剥洋葱:排管中心请郎平执教前,你和郎平有过沟通吗?
陈忠和:没有。在那之前,她曾来福州到我家里坐坐,也没有聊到。
如果身体状况没问题的话,郎平接这个位置是最合适的。毕竟她这么多年都在从事排球工作,无论国内国外都积累了很多经验,她有人格魅力和号召力,在队员面前有威慑力,等等。
剥洋葱:她的执教风格与其他教练有什么不同?
陈忠和:90年代,我与她共同执教了4年。她把我叫去当她的助手,我一点犹豫都没有。我说,只要你信任我,总局能通过,我一定全力支持你。
她继承了袁伟民的一些经验、作风、管理,包括球场上的训练理念、训练节奏的把握、队员管理方面。袁伟民当时训练很严格,但下来却很关心队员,训练抠得比较细,对细节抓得比较紧,问题看得比较深和透彻。有些教练员看问题比较粗,郎平看问题比较尖锐,每个运动员细小的环节都处理得比较好。
另一方面她引进了一些国外医疗、体能、身体素质训练等方面的经验,组成了复合型团队。以前我们在康复训练这方面比较粗,没有那么精细。现在针对性比较强,根据每个人身体素质的情况,进行量身定做的体能训练,这方面他们做得比较好。
谈郎平:“她是外表看起来坚强”
剥洋葱:在郎平还是运动员时期,你曾是她的陪练,可否谈谈运动员郎平给您留下的印象?
陈忠和:1979年9月,我到北京做女排的陪练。当时我从基层慕名过去,还有一些紧张。
第一天,袁伟民就安排我和郎平一起训练。郎平是一个好强、好胜、不服输的运动员,当时她的条件非常好,也能吃苦。她打比赛不服输,有一股韧劲。比如说,我在跟她陪练时,会增加一些对抗力。
她在比赛时,那种猛劲能出来,比如说撞击。我们现在叫“霸气”,打球打到很疯狂的状态。
剥洋葱:在球场下,郎平是一个怎样的人?
陈忠和:场下还是比较温柔的,她比较会关心人。我记得比较清楚的是,那个年代,烟买不到,我又抽烟,她春节时还帮我买一些烟。因为她母亲原来在宾馆里面,能够买到烟。
她是外表看起来挺坚强的,但内心还是有温柔的一面。她没有太多时间陪女儿,有时会跟我们讲小孩儿的情况,流露出一个母亲对孩子的思念。
剥洋葱:九十年代末,她要出国,您支持吗?出国这些年,她有什么变化?
陈忠和:当然是不希望她出去的,希望她能够留下。当时因为她个人的种种原因,我们也还是支持吧。
她始终没有放弃排球。这些年,她走的地方多,看得也多。国际上排球技术的发展很快,她吸收了一些国外的经验,特别是体能、康复方面。
剥洋葱:当时她执教美国队前,是否征求了您的意见?
陈忠和:当年她想带美国队时,打电话问我。我说很好啊,这是向全世界展示中国的力量,没什么不好。
剥洋葱:2008年北京奥运会中美女排相遇,外界出现了很多不好的声音。那段时间她怎么看待外界的质疑?
陈忠和:那时我跟她联系比较少,毕竟她带美国队,我带中国队,又是在中国比赛。
坦白讲,2008年时我的压力也很大,因为我的任务和设想是拿到金牌。
对古巴那场球被裁判误判之后,影响了我们整个队伍的士气。跟美国打的那一场,也是在领先的情况下输了球。从我来讲,关键还是位置摆得不够好,过于着急,临场的处理不够理想。
剥洋葱:这次女排夺冠后,女排精神又被提起。您怎么看待女排精神?
陈忠和:精神是看不见的东西,应该是从每一天的训练中去体现,而不是喊口号。没有每天的训练做基础,谈什么精神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