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京青年报 2016-06-20 12:07
从今年年初开始,经历了野蛮生长的文玩市场似乎进入了洗牌期,狂热的投资者们也进入了冷静期。日前,北京青年报记者走访了文玩收藏市场,发现门可罗雀、甩货、撤店现象非常流行。业内人士认为,文玩市场的衰落与经济大环境下行密切相关,目前正呈现两极分化状态,通货(普通品种)越来越不值钱,而精品依然有保值增值的可能。
曾备受资本青睐、火爆了7年的文玩市场突然降温了。之前相继出现的天价金丝楠、天价核桃也都坐着过山车一头栽入市场谷底,金丝楠家具3折甩卖、一万多一对的三棱核桃5000元就能拿走。
▲大钟寺附近的爱家收藏市场,顾客稀少,有的店铺打出“撤摊甩卖”、“求合作”等告示▲
万元核桃5000元拿走 商户急甩货
位于大钟寺附近的爱家收藏市场,偌大的卖场里几乎没有什么顾客,越往里走,停业关门的店铺越多,有的店铺则在玻璃上贴出“撤摊甩卖”、“寻求合作”的告示。在古典家具卖场,王老板身后的一对金丝楠木大衣柜在一片酸枝、黄花梨家具当中,显得格外出挑,色泽金黄,板材上的水波纹路清晰、飘逸。“你现在要买合适了,”他说,“原来卖40万一对,现在我卖你10万。”看北青报记者犹豫不决,王老板又追了一句表示要挥泪大甩卖:“如果你能出12万,这两个衣柜,再加一对太师椅和一张茶几,都是金丝楠的,你全都拿走。”
“现在生意不好做,赔钱啊,都撤店了。”在门可罗雀的紫砂壶店铺门口,操着南方口音的老板娘哀叹不已,她边上好几家店铺都已经处于关门歇业状态。
走进一家文玩核桃店铺,白发苍苍的老板娘极力向北青报记者推荐一对核桃:“绝对野生的三棱大奔,5000元拿走,我就平着出了,不挣你钱。”坐在旁边的老板接过话茬:“这要是在两年前,这对核桃怎么也得卖1万多。”曾有传闻,前两年文玩核桃最火的时候,在北京十里河文玩市场赌青皮核桃的摊主半天就能收入近万元,一对品相绝佳的核桃最贵甚至能够卖到三四十万元。
然而去年以来,大量以前被追捧的明星文玩陆续遇冷,甚至到了无人问津的境地,价格暴跌程度令人咋舌。对此,很多文玩经营者认为,现在文玩核桃不值钱了,一个重要原因就是,嫁接核桃的大量出现,使得文玩核桃产量猛增,稀有罕见品种变成了稀松常见品种,价跌是必然现象。
▲大量以前被追捧的明星文玩如今遇冷▲
给核桃戴夹板制造稀有品种
对于嫁接品种毁了文玩核桃市场,十里河雅园市场的小禹姑娘感同身受。以前她经常去河北涞水的核桃市场拿核桃,在她的印象中,前些年的文玩核桃大多都是野生的,可是现在嫁接品种或者人工培育品种非常多,降低了核桃成本。
嫁接、人为干预手段大致有三种,一是做型,以满天星(文玩核桃品种)为例,矮桩的非常稀有,深得玩家们的追捧。但是天生的矮桩满天星特别少,于是有人就给正在生长的满天星戴上夹板,就是用板子把核桃夹起来做型,培育成热门品种。
二是增产,野生核桃产量不高,一棵树顶多产果儿50对,于是农民将食用核桃树锯了,把野生核桃树嫁接上去,培养三年就开始长果儿了,产量可以翻倍。据此推算,2012年正是文玩核桃最火的时候,如果从那年开始嫁接的话,2015年正是首批嫁接核桃出果儿的时间。
三是美化,比如满天星的纹路很好看,但是桩高,苹果圆狮子头桩型好看,于是农民就把两种核桃树嫁接到一起,长出来的果儿就综合了两个品种的优点,像混血儿一样漂亮。
2013年、2014年,文玩核桃市场异常火爆,罕见品种爆出天价。小禹告诉北青报记者,2011年4月刚入行时,核桃就已经开始火了。她经常去河北涞水拿核桃,那里有一个很大的核桃市场。一般大户拿核桃都是包树的,看上一棵核桃树,随机摘下一两颗核桃查看,如果品相不错,个大、桩正,就包下一棵树,最火的时候一棵树能卖到60万。
小禹从业以来卖过最贵的文玩核桃是一对儿王勇核桃,麒麟纹,成交价1.2万元。小禹说,小三棱核桃搁在以前真是见都没见过,开价能把人吓死,一对儿能卖十八九万,但是现在到处都是,都是人工嫁接品种,价格自然也就下来了。北青报记者在市场探访时看到,一对儿小三棱核桃正被店老板以5000元价格甩卖。尽管核桃因品相不同而价格千差万别,但至少,同类别核桃价格缩水九成以上。
▲动辄上万的核桃已经少人问津▲
普通金丝楠将被农民当柴烧
对于曾经被爆炒到天价的金丝楠乌木如今为何被投资者冷落,资深文玩投资者于东兴告诉北青报记者原因有很多。
于东兴说,前几年炒天价乌木,一根金丝楠乌木几千万,后来被政府没收了,直到那个时候大家才知道,原来还有金丝楠。大家误以为金丝楠已经绝迹了。于是大量游资进入炒作,投资者蜂拥而上,炒作得非常厉害。商家多,囤货也多,梦想一夜暴富的人也多。
2014年底开始,金丝楠一下子就不行了。“首先是挖出来的东西太多了,不是像他们说的金丝楠乌木已经绝迹了,这个物种已经没有了,实际四川那边青城山上多得是。”此外,金丝楠观赏性强,但实用性差。金丝楠的纹理非常漂亮,水波纹、雨滴、凤尾、龙胆,一套家具几百万、上千万,做家具非常漂亮,观赏性强。“但是后来发现金丝楠有一个问题就是,密度低、质地软。不能有任何磕碰,甚至不能被指甲划一下,因为轻轻一蹭就是一道很深的印儿。”
于东兴表示,现在金丝楠市场两极分化,挖出来的普通木头,没有纹理、花纹的,基本没有什么价值了。有人开玩笑说,今后品相不好的金丝楠可能还是会被农民晒干了烧火。所有炒上去又马上跌下来的文玩都有一个特点,就是产量巨大,资源根本不稀缺。
财经观察
文玩暴涨后的冷静期
是否有一只无形的手在掌控文玩市场?资深文玩投资者于东兴表示,价值提升有几个因素,对于金丝楠、崖柏、核桃这类的木材,巨量游资都来自福建、广东,那边有高档木质家具基地,他们要把这个作为一个推手,他们手里的资金量也大,在不停地寻找合适目标。正好,2011年天价乌木事件引起了他们的注意。
另外,北京本地也有价格影响因素,北京是全国文玩市场的根,是全国文玩市场的风向标,并且辐射周边,如河北、河南、山东、内蒙古、东北,全来北京上货。
文玩市场的衰落除了嫁接品种毁了核桃等这类微观层面的原因外,与经济大环境等宏观原因也有很大关系。经济过热之后现在处于一个冷静期,两极分化了。以前大家都是追涨杀跌,跟炒股一样,都觉得投资能挣钱,也好挣钱。等投资到一定程度的时候,市场达不到大家的预期了,自然而然就会降温。
新闻内存
还有哪些暴红暴跌的文玩
库克:火于今年年初,7×9(单珠直径7毫米、高9毫米)的库克材质的链子,批发价可以卖到3000多元一条,现在100多元一条。价钱跌得最狠。
星月菩提:2013年、2014年最火,7×9(单珠直径7毫米、高9毫米)的,每串114粒(108粒加6粒)的1000多元一条。现在经过打磨加工的卖100多元。如果不经加工,直接串起来的,那就几十元一条。
椰壳:从2013年开始,市场上兴起玩椰壳串。最珍贵的要数椰蒂串,单珠直径9毫米的,108颗一串价值5000多元。现在都见不到了,根本没人要。椰子壳真是要多少有多少,只要有个车珠子机器,想车多少珠子都行。
黄龙玉:原不过是一种叫黄蜡石的一般收藏品,因机缘巧合得了高价,身价据说翻了近百倍,一款像样的原石竟高达百万元,但现在黄龙玉已成市场“弃儿”,“扔在地上随便捡”,身价可谓一落千丈。
投资故事
40万赌3亩地能否挖出乌木
于东兴,资深文玩投资者。在金丝楠乌木价格最疯狂的时候,他亲自跑到四川的山区去赌地。所谓赌地,就是看好了老乡的一片山地,预判地下会埋藏乌木若干,然后出大价钱把地包下来挖掘乌木。其投资风险在于,出土的乌木越多越好,但是如果挖出的少,甚至没有挖出一根乌木,那么这钱就算是白花,赌输了。
据了解,2011年雅安地震之后发现的金丝楠乌木,天价乌木也是那时候出现的。在雅安有个非常大的金丝楠木市场,四川所有挖出来的金丝楠木,都在那里集中销售,最多时有四五百家商户开门经营。老于见过最大的一根金丝楠木,27米长,买方3500万当场成交。这无疑在当时给金丝楠木市场注入了一针兴奋剂。
2013年春季,于东兴到了四川雅安山区。当时他得到的信息是,这里的农民在种土豆的时候经常能挖出金丝楠乌木,也不懂行,就把这些宝贝晾干了当柴禾烧。但是仅凭这一点迹象还远远不够,老于再找当地人做参谋,几种条件都能给备选地块加分,如曾发生过地震、泥石流,旁边地块曾挖出过金丝楠乌木等。
那个时候选地已经比较困难了,因为交通方便的地方都被外来投资者们挖光了,所以他们挖宝战场选在了山里。老于赌的那块地的面积大概3亩左右,跟农民谈好价格40万元。
当钩机长长的机械臂挠下去的时候,老于形容自己那时心情是惊喜万分,因为从地表以下1.8米处一直到27米深的砂石层,一层一层的全是乌木。大家站在一旁七嘴八舌,肯定是以前这里发生过地壳运动,几百年的树林就倒了下来,顺着山洪、泥石流被埋到了地底下。
本来老于觉得能挖出几根就算是赚钱了,但是没想到,很快挖出来的乌木在旁边堆成了山,真是令他喜出望外。其实老于挖出的乌木当中,只有一部分是金丝楠,还有大部分属于其他品种,如红椿、麻柳、青杠,都是接近于碳化的乌木。
而乌木有个特点,就是挖出来不能当时就用,因为地下埋了几百年,很潮湿,需要放在陆地上盖起来、阴干,不能受到太阳直晒,否则木头会开裂。一般来讲,金丝楠木需要阴干两年到三年之后,才能开板、做家具。直到这个时候,投资者才能从木材剖面的纹理、香味上,分辨出哪个才是金丝楠乌木。
颇具戏剧性的是,这次赌地的第二个风险出现了,当地农民一看,自己的地里挖出那么多宝贝,立刻眼红了,但是表达得还算婉转:“放我们这儿阴干两三年吧。”老于明白,其实人家是不让把挖出的宝贝全拉走。
尽管当时老于只拉走了所有出土乌木的1/5,但是钱肯定已经挣出来了,在拉回北京的乌木中,有1/3是金丝楠。大料都做了金丝楠家具,小料就做雕件,下脚料做成珠子。这次投资,老于大获成功。
“其实我对金丝楠感情很深的,可是为什么后来我就不做了,是因为一大批南方游资全进来做金丝楠,他们就把棺材挖出来,把棺材板做成家具,或者各种各样的东西去卖,那个东西真的很晦气,实在让我忍受不了。”
【采写】赵新培
【摄影】汪震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