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亲学会了手机预约但没挂上号,移动医疗能行吗?

南方+ 记者 马肃平  2016-02-24 09:30

移动手机和智能硬件打破了医疗就诊的时空界限,但如果医疗资源的基础没有提高,互联网医疗只能“然并卵”。

三线城市快退休的母亲,也知道用挂号软件了,不过,用了一个多月,她也没挂上主任的号。家里的亲友看病,依然还是到上海。

“单位体检结果出来了,我有一个项目不太好。”接到母亲这个电话时,我正走在上海人民广场地铁站的换乘大厅。车站的地上铺着水磨石地砖,正值下班高峰期,鞋子打在上面,排山倒海的嗒嗒声敲得我心头发紧。

两年前,一向健康的母亲生了场大病,住了近半年医院,瘦了20斤。我独自在上海工作,家乡却在150多公里外的江苏常州。我不放心母亲的身体,但除了每隔两三周赶回家看望她,几乎帮不上什么忙。

晚上,母亲将体检报告传给了我,“双侧甲状腺结节,提示结节性甲状腺肿可能。”

我顿时长舒了口气。因为做医疗健康报道的缘故,我知道,这种疾病并不可怕。对于大部分患者,早期诊断、保持6-12个月的随访间隔,是最合适的处理手段。我建议母亲先去做个细针穿刺,明确结节的良恶性。

她决定听我的,“那我先用手机预约挂个号。”

母亲的回答,让我有些意外。连三线城市快退休的中年大妈都知道用挂号软件,看来,移动医疗挺深入人心的嘛!

2015年,移动医疗着实火了一把,从看不见摸不着的概念,演化成了虚虚实实的产品。创业的、投资的、看热闹的,蜂拥进入这片“蓝海”,甚至连前编辑都离了职,投奔某移动医疗创业公司的怀抱。春雨医生和丁香园相继开设了线下诊所,首家“互联网医院”正式挂牌运营。从网络问诊到手机慢病管理,再到围绕挂号、就诊、支付、取药应运而生的三千多个医疗App,移动医疗似乎已经全方位抵达了我们的生活。

作为善于接受新事物的“潮妈”,加之本身就在医院工作的缘故,母亲对于移动医疗的关注自然比普通人多。不过,对于小城里的其他人,移动医疗似乎也不再只是网络上虚幻的名词。

“我们医院开通了带有门诊医保移动支付功能的App,动动指头,就能完成缴费。”去年5月回家,在常州某三甲医院供职的高中同学告诉我。

11月,父亲也发现了“新大陆”——通过常州市卫计委打造的一款名为“常州移动医疗”的App,查到了自2012年以来在第一人民医院的全部体检信息。“听说市属其他医院的体检数据也将被接入,就像随身带了个‘健康档案’。”父亲感叹。

方便、高效,大伙儿对移动医疗赞不绝口。母亲更是如此,直到这次网上预约挂号。

同事曾做过甲状腺细针穿刺,在他们的推荐下,母亲将目标锁定为市区某三甲医院医学影像科主任。没想到,点开“超声专家门诊”,“约满”二字赫然入目。再仔细一看,哪怕是一个月后的专家门诊号,也早就一个不剩了。

主任的专家门诊每周一次,提前一个月网上放号。一周之后,一向早睡的母亲熬到了午夜12点,次日门诊号一出,立刻抢号。“还是手慢了一步,又被秒杀了。”电话那头,母亲无奈。

之后的一个多月,每周二凌晨,母亲都会拿出“双十一秒杀”“春运抢火车票”的劲头,不眠不休。不过,主任的号始终没能抢到。担心耽误病情,母亲最终放弃了网上挂号的念头,托同事走了“后门”,终于成功加号。

“看个小小的甲状腺尚且如此困难,北上广那些知名三甲医院的专家号,还不得抢疯了?”母亲反思,技术环节的改进,免去了实地排队之苦,改善了患者看病过程中的身体和心理感受,“但小城市里的好医生实在太少了,移动医疗光改进技术,能缓解‘看病难’吗?”

在家乡,医生看个头疼脑热的普通毛病早已不成问题。不过,一旦遇上棘手的疾病,患者家属的第一反应基本都是,“去上海”,甚至连医生也如此建议。

表姐的一位朋友,流产过两次。好不容易又怀上了,每隔半个月便请假往上海的医院跑。“常州的医院,没那技术,”朋友叹气,“上海的医生说了,要是早点去他那儿看,吃个药兴许就能保胎。”

每次看病,朋友得提前在上海住一晚。第二天早晨7点不到赶到医院,却只能抢到那个并不特别热门的医生上午倒数5个以内的号。这意味着,她需要等一个上午,如果有检查项目,通常还要等到下午的检测报告出来,几乎需要跟着下班的人流踏上回程的地铁和火车。

一次,在早晨8点就诊开始前,朋友问了等在最热门医生诊室门口的一个姑娘的母亲:“这医生的号,我觊觎半年了,从来没挂到过,你们是怎样挂到的?”对方打量了一下朋友,绽开一个亲切的笑容,语重心长地告诉她:“姑娘,我们4点半就来排队了。”

一旦不幸罹患癌症这样的重病,去上海最好的医院,看最好的医生,更是成了常态,当然,也是生的希望。

年初,钢琴老师被诊断出结肠癌肝转移。老师的家人找到我,询问是否认识上海大医院的肿瘤大夫。“上海有全国最好的医生和技术,虽然做了最坏的心理准备,但还是想看看有没有可能……”老师的女儿的话哽咽。我坐她身旁,也无法说什么安慰的话,只能把手放在她的胳膊上轻轻抚摸。

夏天,我去复旦大学附属肿瘤医院探望老师。医院旁,随处可见租房广告和手拿名片的中介。与医院一墙之隔的东安路某小区内,是传说中的“癌症旅馆”,这里聚集着从全国各地涌来求医的癌症患者。一幢居民楼的3层被改造成9个格子间,每间每天在80-100元不等,最小的房间,原本是一个不足6平米的阳台。

医院门诊大厅外,有一群搬着小板凳枯坐的人,神情疲惫。与老师邻床的上海阿姨告诉我,那是通宵排队挂专家号的外地病人家属,“两周前,我儿子也是其中一员”。

回家的地铁上,我掏出手机,望着屏幕上一众移动医疗软件,心里突然一片空荡。

理想美好,现实骨感。早就“约好”的健康大数据,至今还没拿出成熟的模板;誓要颠覆传统医院盈利模式、分流医院处方的“网售处方药”,至今基础政策尚未出台。即便是最早兴起的在线挂号,进军市场的对弈者越来越多,但号源还是只有那么多,看病还是那么难。优质医生资源稀缺、医疗资源分布不均、分级诊疗制度缺失,这些核心问题没法解决,移动医疗,真能“玩得转”吗?

【来源】南方周末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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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 麦宇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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